记得陈佩斯在电视中谈到他为什么要搞喜剧电影时曾说:“我先前演过不少喜剧小品,也参与拍摄了不少电影,多是在别人的正剧当中当配角。现在的‘年轻人’真多,这两个领域很快都‘出来’不少新人,空间顿时变得很拥挤。我一琢磨,觉得还有‘喜剧电影’这么一条路,我因为过去在‘两边’都干过,这条新路可能是最合适我、却又未必适合其他人的。结果我抄家伙一干,就一发而不可收了……”
这番话说得很精辟。一个人要想成功,必然事先审视自己的空间所在。如果空间疏松,你就会相对自由,成功率也会比较高。空间拥挤了,大家都呆在那儿,你拥挤我我也妨碍你,谁都不方便,谁也难成功。但话又得从另一面说,为什么空间又有疏密之分?一般说,“热”的地方总会密,“凉”的地方才会疏。在稀疏处即使成功了,知道的人也少。在拥挤处有了成就,于是满世界妇孺皆知。这大概就是当今大多数人都往“热”处奔的道理。
我可以讲讲自己的体会。昔日我一直工作在梨园。这地界在三十年代和五十年代都“热”得很。就说1959年国庆十周年,人民大会堂开纪念晚会,其中唱大轴的是梅兰芳。可后来就“不行”了,先是搞“京剧革命”,梨园成了革命对象;在“文革”中又呈现为两极分化,一边是传统戏和老艺人被打下十八层地狱,另一边有样板团“吃香喝辣”。好不容易盼到传统京剧的“复出”,但没多久又发生了不景气……应该承认,梨园的水土流失现象是很严重又很典型的,梨园的空间也严重萎缩,这些都是值得好好研究的。记得有老艺人每谈及此,都拍胸顿足泪水横流着说,“难道老前辈留下的好‘玩意儿’,都要‘完’在我这一辈子么?”
我当时也有同感,也着急,也生气,但丝毫无补于事。一度想更换一个吃饭的单位,但是左思右想下不了决心。后来偶然接触到老字号,一刹那如同故友重逢般的欣喜;随后又深入进京城文化的研究,顿时大彻大悟。我发觉研究梨园里的现象,不能就事论事,而应该首先占领一个制高点——大文化。从这里往下看,就能一清二楚,就能八九不离十。如果还沉湎在“开元天宝旧事”往回看,那就只剩下惋惜和叹息。
这样,我就找到和明确了自己的空间所在。它不能算热火的,也不可能再有过去那么“大”。但它对于新时期中的一切,又恰恰是绝对不能缺少的。它应该在一定程度和一定范围中得到弘扬,它也应该能够和现代化呈互补之势——这一点,是我通过研究获得的一个最基本的信念。从此,我就比较自信也比较自由了。现在国家需要京剧的不是量而是质,需要的不是老调重弹而是从新思路和新理念上进行阐发和再造。于是,我也就自由地扭起了秧歌——有时在梨园里边干,有时则出去在外边看,看着看着发现了什么,于是也随着干起来。有时忽然又想起了里边的某种不足,于是便从外边再度回到里边。本来“里”和“外”的空间都是既定的,但碰到我这种不太安分的人,原来是“我的”空间依然还有我一份儿,外面那本“不是我的”空间,忽然也被我插进去一只脚。